梦 道 九 章（九）
□李尔山
第九章 黄昏梦断关帝后，只留理性在人间。
道教像一座曾经上演过正剧、闹剧、喜剧、悲剧的诙弘舞台，而今破旧不堪地横斜在中國思想史巨大的黑影中。很显然，还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人物，抑或是偶像，带着他的信众，守候在台上或者台下。这人就是，所有中国人都熟悉的绿袍金甲红脸美冉的"关老爷"。
关羽在道教中的走红，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历史话题：关羽原本是三國时代刘蜀阵营中的一员虎将（在正史中连杰出将领都算不上），因沾了拜把兄长刘备的光，曾受封汉寿亭侯。此公生前不曾崇老信道，而且杀了不少头裹黄巾的太平道人，死后莫名其妙地进了道的的营垒，而且成了大帝君。让人无不扼腕而叹：道呵道，非常道！
前文述及，成吉思汗弯刀快马的虎狼之师，屠杀了女真，席卷了南宋。北方的长春真人丘处机义无反顾，不逺万里走向了兴都库什山的蒙古大营。而南方的民间文化则在亡國灭种的呻吟中呼唤忠、信、义。这位忠主忠兄敬嫂守义的关云长在此时开始走进民间文人撰写的话本和杂剧［据考：关公信仰应早于元初。因宋代已追赠其为忠惠公（1102），又封武安王（1108)］。道教的神仙道历来就有从民间传说中收编神道，汲取营养，以变应变的传统，关羽也就顺势走进道教（同时进入道教的还有岳飞），而且越走越红。
明代是汉族人的朝代，是崇道的朝代，是以中央极权倡导忠、信、义的朝代。这三桩大运都给关羽撞上了。再加上罗贯中（《三国演义》作者）一类文人此前此后的大肆编造和吹捧，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几个反复后，关羽便成了中國历史上唯一一位集帝、圣、神、菩萨四个名号于一身的"万能之神"。他首先是道教的大帝，万历朝关公被晋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1614）。成为三界中维护治安和主权尊严的最高神衹。其次他是礼教的圣人，孔子是文圣，比孔夫子几乎小了800岁的他，此时成了武圣，而且明末朝廷诏诰天下"文庙武庙共祀"，"官员人等到此下马"。他还是民间神道中的"财神"，帝取其忠，商取其信，民取其义。明朝商业活动空前繁荣，商界请他去主持公道，维护秩序也在情理之中。当此之时，佛教看得眼热，也強拉他去护法，成为一位"伽蓝菩萨"。于是满天下，关帝庙、武庙、财神庙、佛寺中的伽蓝殿，错杂兴起，一时蔚为大观。
关羽读《春秋》（绘画）
到了清代，道教虽然在朝廷中行走不畅，但排滿和逆反的社会心理又让关羽信仰反乘其风，大行其道，甚至渗入五花八门的会党，成为独特的政治宗教景观。尤其在清王朝统治薄弱的区域包括华侨聚居的异国他乡，关帝更成了驾临一切的万能神祗（最近的一项来自海外的调查表明，台湾现存关帝庙有300多所，香港、澳门以及美国的纽约、旧金山、日本的神戶、横滨、长崎、函馆、韩国首尔、越南河内、泰国曼谷、缅甸仰光，澳大利亚悉尼、马来西亚吉隆坡，印尼雅加达和新加坡，都建有富丽堂皇的关帝庙，并且都曾肩负过排满反满的政治使命）。今天，我们无论是走进山西运城市解州"关王故里"，去看清代（隋文帝开皇九年始建）重修，规模宏大，号称全国武庙之冠的解州关帝庙，还是到河南洛阳看葬着关羽首级的关林、到湖北当阳看葬着关羽躯身的关陵。都会感到强烈的震撼，并无限感叹这位头在洛阳，身在当阳，魂在故乡的将军，竟然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后运。
然而，这能说明什么呢？
关帝，这个"万能神祗"，不过是中國古代宗教（不光道教）与中国古代政治（包括民族政治）复杂矛盾运动的产物。他不仅不能表达道教的存在现状，而且与道的气道虚玄、重生爱人、清静无为的血统早已相去甚远了。
梦道，梦道，该回到梦上来了。
话说唐时，道士吕岩成仙后，化作老者自称呂翁云游天下。一天，他在邯郸的一家客店里，遇见了一个进京赶考的穷读书人卢生。卢生喋喋不休地向吕翁讲述着自己屡考不中的窘迫境遇。讲着讲着便觉昏昏欲睡，吕翁从行囊里取出一个两端有窍的青瓷枕给他，让他先睡一觉。卢生枕上瓷枕进入梦乡，梦见自己考中进士，连连升官，几番拼搏，几经浮沉，几度锉折，终于出将入相，娶以美妻，享尽荣华，高寿八旬，不病而亡。梦到这里卢生猛地醒来，只见店主人正在煮黄梁米饭。卢生惊讶不已，吕翁却笑眯眯地对他说："人生之道，不就是一场梦吗？"卢生茅塞顿开，扔下诗书跟吕洞宾学道去了。
我写到这里，也茅塞顿开：唉！道教不就是一连串的梦吗？学道干嘛？
可是，当我把《梦道九章》的九个标题联缀起来叠成一首诗时：
紫气东来入楼观，功克无为开汉先。
乱世倚天自龙虎，北老南庄共一玄。
盛世文华襄义理，神道君昏各半天。
剑带雌柔穿大漠，气归武当夕照残。
黄昏梦断关帝后，只留理性在人间。
我忽又感到自已的话有点不太对劲儿了。
我恍惚觉着时间正处在在2012年，玛雅人预言世界末日到来的前夕。小小寰球，处处浓烟滾滚，一位白须白冉的老者骑着青牛，从天街走过。他用沉雷般的声音说：人类以无可比拟的智慧和力量，战胜了所有的物类，他正一点一点地毁掉耶和华的每一个伟大的创造，他正一步一步走向释伽牟尼所印证的宇宙的虚空，他的下一步就是用欲望和攫取之绳绞杀人类自身。没有别的什么能夠制止他们这种无所敬畏永不停息的行为，只有无为和清静！人清静世界才宁静，人无为世界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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